疆尸先生????????黄鹰 发表于:第一章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月黑风高。 荒郊一片阴森恐布,蟋蟀的叫声,猫头鹰的叫声,所有声音令人听来都毛骨悚然,但秋生却是无动于中。 不因为他年轻,也不因为他是茅山师父九叔的徒弟,只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遇上什么令他觉得是恐布的事情。 他一路走来都很轻松,一直到他踢着了什么。 那到底是什么他实在不如道,他在看天上的黑月,脚下便踢着了。 那东西硬硬的,他险些也绊倒,划手划脚,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子,然后他听到了一下呻吟声,循声望去,便看见了一个老头儿。 那个老头儿一身白色的衣杉,滚跌在地上,头缩着颈缩着,一双手不停发抖,在地上爬动,爬起来又跌下,看样子可怜得很。 秋生完全不知道那个老头儿什么时候出现,看见踢着了这样的一个老人家,心里实在难过,慌忙走过去,一把扶起他。 “老伯,没事吧?” “骨头总算还末散开。”老头儿嘴唇哆踩着。 “对不起──”秋生一阵歉疚:“方才我真的看不见你老人家。” 老头儿把手一摆:“我们这些老儿,有什么人会放在眼内。” “老伯,我可是真的无意这样。” “那是我有心好了。”老头儿摇头叹气:“我们这些老鬼,当然是碍手碍脚的了。” “老伯,你这样说,我心里难过。”秋生心里的确觉得很难受。 老头儿看来也实在太可怜,皮包着骨头,一脸都是皱纹,眼睛凹陷,疏落的白发在风中飞舞,身子老是在发抖,嘴唇也老是在哆睬。 “算了,年轻人──”老头儿终于爬起来,两条腿弹琵琶似的,抖动着一步一步移向前。 秋生不由追前去:“老伯,怎么这么晚了,你还不回家去?” “现在不是回去了。”老头儿缩着脖子:“就是人又老,力又衰。” 说着他身子一歪,差一些又摔倒地上。 秋生连忙一把扶着他说:“老伯,我背你回去好了o” 老头儿一笑,道:“好心不一定有好报的。” “走我自愿的。”秋生也是心里话。 “是你自愿的啊!”老头儿笑得更开心。 秋生随即蹲下身子。 才蹲下来,老头儿便一只青蛙也似地一跃而上,扒倒在秋生背上。 秋生那刹那几乎一跤摔倒地上;老头儿看来瘦瘦的,那知道竟然这么重。 老头儿双手搭上,从秋生颈旁伸头向前,笑问:“年轻人,怎样了?” 他的笑容很奇怪,秋生若是看见,一定会发觉不妥,可惜他没有。 “是重一些,但可以支撑得来。”秋生前行两步,据实回答。 “我可是舒服得很。”老头儿眉飞色舞的。 “老伯,你家在那儿?” “过了这座山,再过一座山。” “什么?”秋生叫起来:“那岂非要跑到天亮?” “不用跑到天亮的。”老头儿双手之间突然多了一条狭长的白布,蒙住秋生的眼睛。 白布落在秋生眼睛上。突然又消失;那刹那,秋生只觉得眼前一花,前面道路白烟弥漫,翻滚着向这边涌来。 “怎么突然间雾这样大?”他有些奇怪。 老头儿笑了:“不用怕,我会指点你的,走吧!” 秋生应声背着老头儿前行。 “小心撞上树,左转。”老头儿随即叫一声。 在秋生眼前与之同时出现了一株大树,秋生连忙往一侧避开。 “对了,右转,再左转啊!”老头儿一声声的叫。 秋生不由自主左转再左转。 他是怎也想不到他是背着那个老头儿在原地打转。 那块白布原就是鬼布,掩上了,秋生所见的便全是幻觉。 老头儿的连声“左转”也是有意诱他打转。 由于受幻觉影晌,他是一无所觉。 那到底转了多少个圈子,秋生没有细数,转着转着只觉得背上的老头儿越来越重,自己却是越来越累。 忍不住喘起气来,额上也汗珠纷落。 到他气喘如牛,汗流披面,老头儿更得意了:“桀桀”的怪笑起来。 秋生的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前面,所见的只是一片烟雾迷漫,跑着到底忍不住问:“老伯,还有多远?” “没多远的了。”老头儿怪笑。 秋生只有继续往前行,汗水滚滚而下,滚进了他的眼睛,不由令他眼睛连眨。 那实在不舒服,他探手拿汗巾,却拿错了插在腰间的一张护身黄符,他的手并没有感觉,随手抹上脸去。 黄符抹在眼盖上,一抹白灰便掉下来,一股清凉的空气由眼睛透入,秋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,眼睛同时又睁大。 他眼前的烟雾同时消失,所见仍然是最初遇见那个老头儿的地方,不由得一呆,目光及处,随即看见地上只有自己的影子。 那个老头儿月光下怎么没有影子的?秋生就是最笨也如道发生了什么回事,偷看一眼那个老头儿,只见老头儿阴阴森森的尽在笑。 “怎样了,年轻人?”老头儿笑问。 秋生微笑地说:“老伯,我很累,要歇一会儿。” “好──”老头儿一口答应。 秋生心头大喜,蹲下身,将老头儿放下,有意无意的横移两步。 老头儿一只青蛙也似的蹲在地上,瞪着秋生,仍然是一脸阴笑。 秋生再横移一步,身子一弓,发足便跑。老头儿与之同时一跃,正好跃落在秋生背上,将秋生按个正着。 秋生脱口叫出来:“老伯──” 老头儿阴笑着:“年径人。就这样想将老伯丢下,太狠心了。” 秋生没有作声,猛然一个后翻,背撞向地面,企图将老头儿撞个狠狠的。那知道老头儿半空中身子一缩,已离开了秋生的后背。 这一撞,秋生便后背撞在地上,只撞得张牙咧嘴,病入心脾。 老头儿身形一跳着地,又是一只背蛙也似蹲着。瞪眼看着秋生站起来。 秋生忍痛偷眼看看老头儿,一个身子面对着老头儿倒退,越退越快。 老头儿“喋”地一笑,身子突然又跃起,正向秋生扑去;秋生伸手要挡,老头儿已扑至。面对面双脚一缠,双手一箍,张口便往秋生面颊士咬去。 老头儿嘴巴落下,一吸便缩回,秋生面上的肌肉随着一张又平复。 秋生大叫。 老头儿应声张开嘴巴,只见口内一片漆黑,一颗牙齿也没有,他跟着一笑。说:“不用怕,老伯太老了,牙也脱光了。” 秋生惊魂甫定,怒从心起,他霍地站起,挺着胸膛向路旁一株树木撞去,人还未撞到,老头儿已扳着他的肩膀,凌空翻到他背后。 他的胸膛随即撞在树干上,只撞得一股血气翻腾,几乎窒息。 “年轻人,要跟老伯耍手段,还差一点呢。”老头儿“咭咭”的阴笑。 “你要怎样?”秋生无可奈何的问。 “要你背着我。”老头儿双脚一夹一扭,秋生身子不由得一转。 老头儿随即骑马也似一个身子不停的摇动,秋生不由得一匹马也似地往前奔。 他一面奔前一面叫,老头儿大乐,摇得更急了。 前奔了故十丈,秋生一眼瞥见路旁一个石龛,供奉着一个土地公公,脚步立时一顿。 老头儿只顾笑没有看见,发现秋生停下,双脚又一夹。秋生马上大叫一声,一下子扑向路旁,扑在那个石龛上。 老头儿发觉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,在他的眼中,一股毫光从土地公公的石龛上透出,经过秋生的身子袭来。 老头儿立时触电也似被弹起来,弹飞数丈,摔在地上。 土地公公随即现身对秋生大叫一声,道:“还不快走──” 秋生立即醒醒,应一声,一条狗也似跨过石龛,往前狂奔。 老头儿一眼看见,大叫扑前,石龛上毫光再现,挡个正着。老头儿惊呼一声,身子倒翻,又是一只青蛙也似蹲回地上。 毫光同时缩同去。 “真的这么厉害?”老头儿眼睛左瞄右扫,探左手一试,石龛的毫光立时向左面暴长,老头儿急忙缩左手,身子往右一侧,再伸右手向前。 右位的毫光随即向右边伸长。 老头儿身子急忙缩同,目光及处,探手抓了一把绿叶,迅速变成了一顶绿帽子,向土地公头上掷去。 “唉唷,绿帽──”土地公公一样怕戴绿帽子,立时消失。 石龛上的毫光同时消失。 老头儿在石龛上一跃而过,青蛙般一跃一跃追前。 学茅山术的人可以说没有不知道九叔这个人。 九叔本来姓什么,没有人知道,但他的精通茅山术,则是人所共知。 他做事也只求实际,不着重形式门面,这从他的屋子便可以看出来。 那与一般的屋子并没有分别,不过部份被用作义庄停尸放棺。 提起义庄,总令人有种阴森的感觉,九叔这个义庄表面却没有什么阴森恐布。 对秋生来说,能够回到这地方便就是最高兴的一回事。 他一只猴子也似窜到门前,扑倒在门上,双拳乱捶,一面惶急的大叫:“九叔,九叔——” 门马上打开,秋生一冲而入,双手将门关上,再下门闩,才转过身子,靠着门不住的喘息。 九叔看着他,在他身旁还有他的贴身徒弟文才。 这个人胖胖的身子,样子看来有些傻气,这下子看着秋生,更就像个傻瓜也似的。 他实在看不出秋生为什么这样恐惧。 九叔似有所觉,花自白的双眉一扬,举起右手,掐指一算,侧着头,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。 文才看看九叔,又看看秋生,忍不住大叫一声:“秋生──” 第二章 秋生大吃一惊,应声:“什么──” 他应得也很大声,文才亦给吓了一跳,嘟喃一声:“你是见鬼了,叫得这样响?差一点拾你吓死我了。” 秋生不管他,冲到九叔面前道:“九叔──” 九叔很冷静的笑笑道:“给文才说中了?” 秋生嗫懦着:“那个鬼麻烦得很,老是要我背着他。” “是不是很老的?”九叔笑问。 秋生一怔:“你老人家怎么知道?” “只有老鬼才要人背着上路。”九叔摇头:“你也算倒霉了,什么不去惹,偏要惹上一个死老鬼,总算你吉人天相,那个老鬼是不会罢手的。” 文才插口问:“师父,老鬼是不是很厉害的?” “厉害倒不一定,狡猾则是一定的:俗语也有说,人老就精,鬼老就灵。” 文才看看九叔,再问:“师父,那是你精一些还是他灵一些?” “看看怎样。”九叔老气横秋的,目光一扫:“你们还不去准备东西?” 秋生一惊:“他会追上门来?” 语声末已,敲门声音传来。 九叔应声,一喝:“快|一” 文才秋生马上从九叔身旁走开。却不是去准备捉鬼的东西。秋生一个虎跳,扑进旁边的一具空棺材。随即又探身出来,却是捧起棺盖急忙盖上。 文才也不慢,飞身扑到床上,一把拉过被子,大被蒙头,一个身子缩起来。 “你们──”九叔拉也拉不住,叫也叫不住。 敲门声更晌。 九叔目光一转再转,急奔到桌子旁边去。 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,凳旁一个洗脚木盆,水里放着抹脚布,九叔探手一把将木盆放到桌上,捞上抹脚布丢掉。 再扑到墙边,抓起了挂在墙上的一束柳叶连枝,手一抓,抓了一把柳叶在手,另一只手抓起了旁边几子上放着的一叠符纸。 他将柳叶撒在木盆内,再以油灯燃着符纸,回头向那边望去。只见门闩正在缓缓的移动。 一分神,符纸已烧到了手旁,九叔冷不防一痛,忙将符纸扔进木盆水内,顺势搅动一下,再看门那边,门闩已移尽。 九叔马上捧肴木盆抢上。 门立时打开,九叔把握时机,一盆柳叶符水泼出。 符水泼空,酒落地上。 九叔不由一呆,目光及处。只见那个老鬼一只青蛙也似蹲在身前,头才来到他的肚脐,那符水一泼,当然要泼空。 老鬼双手一条白布,随即抹向九叔的眼睛,九叔转身一下避开。 白布抹空,化作白灰洒下。 老鬼把手一拍,阴声阴气的问:“是不是有一个年轻人跑进这儿来?” “哦──”九叔一时间也不如道如何回答。 老儿也不理会他,举步走进来,左看看右看看,嘟哺着:“那个小伙子也真是残忍,竟丢下我跑掉。” 九叔这时候已镇定下来,应声:“这年头的年轻人就是样,老兄一定很累的了,坐下来,喝杯茶。” 九叔随即走到桌旁,一手拿起两只茶杯,一翻,右手剑指一并,虚空往右手的茶杯子画了一道符,指一落一点,那右手的杯底便出现了一道朱红色的符咒。 他放下杯。拿过茶壶往杯子斟茶,那有符咒的杯子立时冒出了一股烟来,一冒即散。 “喝茶──”九叔马上转身。 老儿已不在他身后,他回望向左边,只见老鬼已站在桌旁,一手拿起了那只没有符咒的杯子,向自己一举,一声:“饮胜──” 九叔一怔,无可奈何的拿起有符咒的杯子,往老儿一敬,深深的吸一口气,饮下去。 符水进肚子,一阵怪晌,九叔一阵昏眩的感觉,脚步也浮动起来。 老儿从容将茶喝下,得意的一笑,放下杯子,走过去伸手敲敲放在墙脚下的一具新棺材。 九叔同身望去,眼前所见景物重重叠叠,昏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。 他摇摇头,右手再起剑指往眉心一按,一股清凉之气透进,脑袋才一醒,所见的景物也才回复正常。 他随即再以剑指划了一道符咒在右掌上。 那是五雷符印,劈鬼最凌厉。 他的脚步仍然有些浮动,一步一步走向老儿。 这时候老儿已来到了秋生藏身的棺材前面,似有所觉的阴森森一笑。 秋生在棺材内同时也有阴森森的感觉,由心寒出来。 老儿阴笑着看看,探手正欲将棺盖推开,九叔已从后面一掌拍来。 老儿当真是狡猾,早已看见九叔移前来的影子,及时松手转开。九叔一掌便拍在棺盖上,青烟冒处,棺盖上便现出了一个五雷符印。 那股青烟同时透过棺盖直追秋生面门,秋生是人,当然并无所觉,不受影晌。 九叔也当然拍痛了手掌,把手掌移开,棺盖上现出五雷符印,尤在冒烟。 老儿看在眼内。也不敢再碰那具棺材,目光及处,移步向床那边走去。 “原来藏在那儿。”他是看见床上的被子在颤动。 文才一听由心寒出来,拥着被子又是一阵发抖,一面不忘应一声:“我不是秋生啊!” 老儿听着笑了,只要是年轻人使成,是那一个他可不在乎。 他脚步跟着加快,九叔看在眼内,右手马上再动剑指,虚空一画符,指向灯蕊一挑,一团火马上被他的剑指带起来。 他剑指一划,那团火候化作火柱一道,向老儿射去。 老鬼正将被子一角揭开,有意无意身子突然一转,火柱正好从老鬼身旁掠过,正射在文才的屁股上。 文才大叫,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,一见老鬼,急忙跳下,三步并作两步,走到九叔身后。 老鬼两条腿抖动着追前,一面叫:“年轻人,年轻人──” 文才连忙摇手道:“我已经不年轻的了。” 九叔就在这时举起手,指头往文才头顶一敲,喝一声,道:“还不将老伯背起来。” 文才一呆:“什么?” “说什么,快过去──”九叔再喝。 文才也不是第一次侍候九叔了,当然明白九叔另有分故,却不由得还是面青,懦懦着一声:“师父──” “师父自有分寸,千百要镇定。”九叔轻声吩咐。 “我现在如何镇定得来?”文才两条腿抖过不停。 九叔接挥手:“去吧──” 文才回头才看一眼。老鬼已青蛙也似一跃,跃到了文才身上。 文才如何闪避得开,苦着脸,看着九叔。 “不要让老伯掉下来。”九叔再吩咐一声。 老鬼“咕咕”地笑:“我会缠着他的了。”说着双手箍著文才的脖子,身子一动再动,又笑笑道:“道个肉多,还要舒服。” 九叔干笑:“去,不送的了。” 老鬼双脚一夹,文才不由自主往外边跑。 九叔随即将门关上,一个箭步跃到棺材前面,将棺盖推开。 一股烟从棺中冒出,秋生棺中呛咳着一惊跃起,看见九叔,才松一口气。 九叔板着脸,接喝一声:“快动手──” 秋生往门外看一眼道:“师父,怎么你也有心无力,让文才背着那个老鬼去送死。” “胡说──”九叔冷笑:“不是师父有心无力,是那个老鬼太狡猾。” 九叔说着一面走到椅上拿符纸、柳叶枝。 “这如何是好?”秋生忙问。 “师父不像你们这样没义气,有什么风吹草动,骂上开溜。” 秋生苦笑着,道:“我就是袒心现在再不追,那个老鬼也不知将文才赶到那儿去。” 九叔又一声冷笑:“用不着你来袒心,他们现在还不是在门外转圈子。” 秋生疑惑的一看九叔,一个箭步,到窗下往外望去。 九叔果然没有说错,文才正背着老头儿在门外空地上不停打转。 “历史重演了。”秋生口过头来。 九叔一把符纸塞进秋生手中:“快──”一面将柳叶从枝上摘下。 文才就像秋生,背着那个老鬼不停的转圈,他人胖更易累,一会便气喘如牛,汗流如雨。 老鬼当然是乐不可支。 “千万不要停下来。”他大叫。双脚不停的推送。 就在这下子,门突然打开。 秋生背着九叔从门内跑出来,跟在文才老鬼身后。 九叔一头变得花白,额上也添了不少皱纹,外貌竟变得与那个老鬼接近,连动作也似。 秋生背着他走了一圈,已追上文才。与文才并排往前走。 老鬼本没有在意,突然在意。双脚一夹,双手一勒,令文才停下来。 秋生同时停下。 老鬼目光落在九叔面上,脱口一声:“奇怪──” 九叔同样语声态度:“奇怪──”双脚接一缩,突然踏上秋生的肩头。 老鬼以为九叔是同类老鬼,有心示威,连随亦一缩双脚,跨上文才的肩头。 九叔接一翻身,翻到秋生而前。 老鬼有样学样。亦翻到文才面前。 九叔再翻身,秋生正好背脊一弯,九叔也就一屁股坐在秋生背上,以手托着腮,肘支着秋生的头上。 老鬼依样画葫芦,文才都没有秋生配合的好。头被肘撞,背被老鬼屁股撞,苦不堪言。 九叔突然再凌空一翻。 老鬼亦一翻。九叔等的也就是这一刹那,把握机会,在老鬼翻身背向自己的刹那,反手一张符纸打在老鬼的后背上。 老鬼立时触电也似震动起来,不由自主把文才搂紧,文才也有感觉,正要把老鬼摔下,九叔已大喝一声:“把他抓稳,秋生怎样做你便怎样做。” 文才一看秋生,只见秋生抓稳了九叔双脚,他连随亦抓稳了老鬼双脚。 老鬼拼命挣扎,但背上贴着符纸,力道裹紧,如何摆脱得了。 秋生随即背着九叔冲向门那边,文才跟着做,老鬼知道不妙,挣扎不开,张口便咬,却是没有牙齿,总是咬不稳。 文才的肌肉随着老鬼的口咬一弹一弹的,虽然不痛,如是肉麻之极,唯有大叫壮胆狂冲向前。 第三章 门内这时候已安排了一个大澡盆,满载了柳叶符水,秋生在盆边停下,一个翻身,将九叔背撞向地上。 文才同样劫作,正好将老鬼背撞进木盆柳弃符水里。 柳叶打鬼,打一寸,缩一寸,再加上符纸的威力,老鬼掉进去之时烟飞雾起,扎手扎脚的痛苦狂叫。 九叔背撞在地上亦痛得失晕落魄。大叫起来。 秋生这才省起,一把扶起他,道:“九叔──” “谁叫你来真的?”九叔揉着腰。 文才那边大叫:“你们看看我啊!” 他长得胖。难免笨拙,在木盆里爬不起来,手忙脚乱。 九叔手一探,将文才一把拉起来,老鬼没有随着起来,一个身子像黏稳在盆底,手脚朝天乱动乱抓,凄厉的不住尖叫。 九叔连随取过皋上准备好的一杯符水,灌进老儿的嘴巴,一股白烟即时从老鬼口内冒出,老鬼一个身子同时软下来,声音也变得低沉。 九叔双脚左弓右箭,再摆姿势,出剑指,喝一声:“火──” 文才秋生双双将灯火送上,九叔剑指一挑,一条火柱直射进木盆内,“蓬”地一团烈火从木盆内冒起。 老鬼也就在烈火中灰飞烟减。 文才秋生惊魂甫定,一齐奔到九叔身旁:“师父本领,这个老鬼终于拾你收拾了。” 九叔干咳一声,有些感慨的说道:“人老怕寂寞,要找伴儿。鬼老也是的。幸好他还有一些争强好胜的脾气,更容易应付了。” 文才接了一声道:“师父就是懂得骗鬼。” 九叔反手敲在文才头上:“还不去收拾妥当,早些睡觉,明天早上我们还要到茶楼跟任老爷谈迁葬的事。” 文才应声一望秋生。 九叔已接上话:“秋生可以回家去了,要不是你姑姑责骂下来::“ 话还末说完,秋生已摇手道:“我远是留在这里好了,这个时候上路,再遇上一个老鬼,如何是好?” “那来这么多老鬼,明天早上你要看铺子。” “总之,我一定要睡在这儿,不到天亮是不肯跑的了。”秋生也不再理会九叔,转向文才:我帮你一把。” 文才当然不会反对。 九叔也没有再勉强,他也不想多找麻烦,正如秋生说的,难保再遇上一个老鬼什么。到时候跑回来求救,大家也不用睡觉了。 九叔一向都守时,天亮便入镇,带著文才赶到云来茶楼。 时间虽然尚旱,茶楼内已有不少茶客,喝早茶原就是大多数人的习惯。 文才换过了一身光鲜的衣服,看来却还是有些傻气,一进去便只顾望看那些捧过的点心,一副急不及待的表情。 看见空座头,文才立即一屁股就坐下去。 “师父,这里有位子。”再一望,他随即扬手大叫,抬首道:“先来一笼叉烧饱──” 九叔横看他一眼:“茶还未叫便叫点心,你这是饿鬼投胎。吃迟一会不会饿死的。” 文才装傻扮槽,只当作没有听到。 九叔方坐下,一个小二便走过来。 “九叔,这么早──” “约了任老爷,所以早一些。”提到任老爷,九叔面上也仿佛多了三分光彩。 在这儿,任老爷到底是一个有名望的有钱人。 “任老爷已经来了,他吩咐过见到你老人家便请你到楼上雅座去。” 九叔连忙站起来,伸手一拍文才后脑:“还坐在追儿?” 文才给拍得一头冲前,九叔亦连随起步。 走到梯间,文才不由一声:“这个任老爷也算尊重你老人家了。” 九叔心里高兴,脸仍板着:“这叫做礼貌,好像你们两个,没规没矩,没上没下。记着,在家里不要紧,你们怎样称呼也可以,一会在任老爷面前──” 文才抢看同答:“千万不能叫伸九叔,一定要叫师父。” “还有,师父坐下的时候,徒弟便要站在师父身后。”九叔再叮嘱。 文才接问:“那么,徒弟坐下的时候呢?” “混账!”九叔喝一声。 “是,九叔,不,不是,师父──”文才恭恭敬敬的再一声:“师父──” 九叔摇头叹气。 上到二楼,文才目光及处便叫出来:“师父,你看──” 九叔循指望去,只见那边坐看一个老头儿及一个少女。 少女很漂亮,正在向老头儿撒娇。 那个老头儿,九叔一眼便认出是任老爷。 文才却不如道,摇头叹息:“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。” “是牛粪。”九叔不由纠正。 文才抓抓头:“我就是不明白,粪跟屎有什么分别?” 九叔低声轻喝,道:“那个就是任老爷。” 文才恍然大悟的:“我明白了,话该说得动听一些,应该是说,老尚风流是寿微。” 这个人一向都喜欢卖弄学识,却是学识有限,说多错多。 九叔听着又骂:“是寿征,不是寿微,你以为是茶叶。” 任老爷这时候已看见他们了,听到一些没听到一些,喜出望外的:“这么巧,九叔你也是喜欢喝寿眉茶的?” 九叔一征,只有应一声:“是的,任老爷。” 那个少女也就在这时候一牵任老爷的袖子,又撒娇:“爹,好吧──” 文才一听一伸舌头,知道差一点又闯祸。 任老爷看看少女。又看九叔:“这是我的宝贝女儿婷婷,叫九叔──” “九叔——”婷婷倒也听话。 任老爷接摆手:“坐,坐──” 文才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,眼定定的看着婷婷,那里还记得九叔之前的吩咐。 九叔看着一怔,轻喝一声,道:“文才——” 文才应声:“九叔,我明自完全是误会了。” 九叔为之气结。 任老爷听着奇怪,随口问:“什么事?” “没事。”九叔摇头。 任老爷目光转向文才,道:“这位是──” 文才抢着回答:“我叫文才,文质杉杉的文,才疏学浅的才。” 婷婷忍不住笑出来。 九叔不由摇头叹息道:“你可真才疏学浅了,是文质彬彬,那来的杉杉。”一顿转向任老爷介绍:“这是劣徒。” 文才听着毫无反应,只顾看婷婷。 九叔无可奈何的坐下。伸脚一踢文才,还是没有反应。 任老爷倒是礼貌周到,伸手拿茶壶:“来,先喝一杯茶。” 九叔立即往文才头上敲一下,示意他拿茶壶斟茶。文才反应是有了,而且很快,却是拿杯子迎向任老爷的茶壶。 九叔为之气结,连忙接过任老爷手中的茶壶:“自己来好了。” 文才接一声:“是啊,不用客气。”杯子又想递向九叔手抓着的茶壶,总算及时省起,将杯子缩回去。 九叔也不管他,自顾斟了一杯茶,放下茶壶。 任老爷干咳一声,一清咽喉:“关于先父迁葬那件事,不知道九叔是否已择好日子?’ 九叔下意识亦干咳一着,还未开口,文才已抢先,一面看着婷婷,一面口沫横飞的:“日子已经择好了,最好就是三天后酉时。” 婷婷没有理会他,只顾向任老爷撒娇:“爹啊──” 任老爷挥手止住,向九叔道:“我们做后人的又应该怎样?” 九叔又干咳一着,这一声干咳。又给文才抢在前面先答:“最好当然是沐浴净身,先吃三天济度斋。” 任老爷“哦”一着,婷婷又来一声:“爹啊──” “等一等──”任老爷挥手止住,不由望著文才。 文才只顾在婷婷面前卖卖弄,更加口沫横飞道:“不过,济度斋有七种,不要吃错。” 任老爷追问:“吃那一种才对?” 九叔看著文才,干咳一声。 文才完全没有听到似的,继续同答任老爷:“要升仙当然是吃上清斋。有什么三长两短要找神仙打救,便要吃指教斋了。你爹爹死了这么多年。当然用不着再跟阎王爷打交道,这你说要不要吃明真斋呢?” 任老爷听得入神,探头过去:“那::要吃什么斋才对?” 文才一时间省不起来,数着手指,沉吟着:“上清斋、指教斋,明真斋,洞神斋::“ 然后他突然省起九叔,回望向九叔。 “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?”九叔冷笑着问。 文才快快的应声:“学无先后,达者为师。” 这一次他倒是一字不错。 九叔真是气上头顶,一手拍在文才头上。 婷婷看着失笑,随又向任老爷撒娇:“爹啊──” 任老爷实在不胜其烦,无可奈何的应一着:“好吧好吧!你喜欢到街上买东西,去好了。” “谢谢爹。” 婷婷雀跃而起,转身奔去,到了梯口,有意无意,同头向文才一笑,才跑下去:文才立时触电也似一下子站起来,九叔没有在意,以为他省悟,点头:“这才对,师父坐着说话,徒弟便该站在后面学习。” 文才接一声:“师父──”眼睛又望着梯口。 九叔挥手截住,向任老爷道:“起棺出土,难免要惊天动地,那便要向天地水官谢罪,吃三元斋便对了。” 任老爷点点头,那边文才又一声:“师父──” “听好了──”九叔回头喝一声,再转向任老爷:“祭品方面依照一般便可以,但记着千万不要用黄芽豆。” “为什么?”任老爷奇怪。 文才又插口一声:“师父──” 九叔冷眼再看文才一眼:“记稳了。”又转向任老爷:“黄芽豆样子像“如意”,所以又叫做如意菜,丧葬到底不是如意的好事啊!” 任老爷连连点头,文才即时又一声:“师父──” 九叔不耐烦的回头:“要吃东西便吃,叫什么?” 文才急急的:“我想去通知秋生,叫他也准备一下。” 九叔摇头.道:“时间多着,你急什么?” “师父有所不知|.——”文才眼睛又望向梯口。 九叔冷哼:“秋生平日要替他姑姑看店子,你不要去骚搅,用心学习。” “是,师父──”文才没精打采的。 宝香斋是一间专卖胭脂水粉、化妆用品店子,在镇中也算是颇有名气的。 姑姑就是全凭这间店子将秋生养大。 秋生自小父母双亡,一切都有赖姑姑,也所以虽然不喜欢看着这种店子,亦无可奈何。 这时候他正站在蹬子上,拿着鸡毛帚子在打扫着门前的招牌,姑姑则坐在门边以线在替一个女孩子夹面毛。 一个少女从招牌下方过,停在一旁,往店子内一看再看的,就是不敢举步走进去。 这种少女秋生早已见惯,鸡毛帚子往下一沉,扫在那个少女的颈后。 少女一惊回头,一脸的雀斑,样子也真够吓人的。 秋生吓一跳,总算没有摔下来。连随问:“买什么东西?” 少女看着他,羞人答答的。 秋生跳下来,拿着蹬子走回柜抬内,一面笑容:“我这个卖女人东西的男人也不怕羞,你这姆买女人东西的女人怕什么?说啊──” 少女胆子立时大起来:“宫粉──” “要多少?” “三斤──” “什么,要来扫墙壁啊!”秋生随口一句。 姑姑那边听着立即停下手,同过头来:“秋生,卖东西便卖东西。怎么对客人这样说话。” “晓得了。”秋生摇摇头。探手进去将一盒盒的宫粉从柜抬拿出,放在少女面前。另一个穿花布衣裳的少女也就在这时候一旁探头进来:“有没有胭脂?” “涂面的还是涂嘴唇的。”秋生漫不经意地问。 “有分别的?” “当然有了,”秋生拿出一个胭脂盒子打开,以棉球染了少许胭脂末,轻印在花布少女的脸上“涂面颊,用这个。” “那嘴唇呢?” 秋生再拿出一盒胭脂纸,拈起了一张,“张开嘴巴。” 花布少女倒是服从。将嘴巴张开。 秋生随即将胭脂纸放进丢:“含着。” 花布少女如言合上嘴唇。 “一、二、三──张开,”秋生将胭脂纸抽出,接着将一面镜子推到花布少女面前:“你自己看吧!” 花布少女的嘴唇已经给染成血红色,对镜一照,眉开眼笑:“好看啊──” 秋生眯上一只眼睛。只当没有看见,那个来买宫粉的少女一旁看得清楚,连随嚷起来:“我也要胭脂。每样两盒。” 姑姑这时候又回头:“算清楚。别算错了。” “不会算错的。”秋生指尖在算盘上拨打。 姑姑继续替那个少女夹面毛。 那个少女闭着眼,简直就是在享受。 打发了那两个少女,秋生不由走向姑姑,问:“我就是不明白。女人买馅一分一钱也要说过没完了。胭脂水粉。你要她多少钱便多少钱?” 姑姑摇摇头:“你就是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意,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女孩子喜欢。”一顿手中线往秋生手里一塞:“好了,你来,我丢买馅。” 秋生不由苦着脸:“这怎成,这可是女人的工作──” 姑姑立时一堆说话:“你三岁没了爹,七岁没了娘,要不是全靠这种女人工作,你能够长得这么高?” 秋生垂头丧气的接过线,绕在双手里,交搭着便要替那个少女夹面毛。 那个少女仍然闭着了眼睛。 秋生线还未落下已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喋,实在不忍卒看。 姑姑看了他一眼,他知道姑姑在看着他,无可奈何的夹下。 到姑姑转身走开,他胡乱夹几下子便停下,随手拿鸡毛帚子往少女面上轻扫了一下,一声:“成了。” “成了──”那个少女张开媚眼。 秋生不耐烦的挥手:“走吧走吧。” 那个少女再抛一个媚眼。 秋生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禁。忙又打挥赶那个少女离开。 也幸好那个少女离开了姑姑才挽着馅蓝子出来,一见奇怪:“这么快?” 秋生一拍双手:“我们年轻人。当然眼明手快。” “姑姑真的老了!”姑姑走前几步,突然省起了什么的:“是了,一会对面怡红院有一个叫做青青的女孩子到来买胭脂水粉。” “知道了,例斩三刀,狠狠的刮她一把是不是?” 姑姑连忙嚷起来:“你千万不要这么做,她二岁没了娘,七岁没了爹。” 秋生一怔:“跟我差不多?” 姑姑叹息:“她就是卖身葬父,才进怡红院的。” “那是更惨了。” “记着,有多便宜便算多便宜,人家赚的钱可真是有血有泪。”姑姑叮嘱着前行。 秋生听着不禁鼻子发酸,探首望去,正好见姑姑在怡红院前通上婷婷。 姑姑当然认识婷婷,这个地方大官人家的女儿所用的胭脂水粉,一向是由她打点。 她连随上前招呼:“任小姐,这么巧啊。” “我是千辛万苦说服爹,才让我到街上跑。” “是了,早些时任老爷吩咐送去的胭脂水粉怎样了?”姑姑不忘生意。 “很好啊!什么时候你再给我送一些去?” 姑姑心头一动,随手一指宝香斋:“我店子便在那儿,你走过无妨看看。看对了,叫秋生写下来,我送去好了。” “秋生?” “是我的侄儿,既聪明,又懂事。”姑姑眉飞色舞的。 秋生那边着得清楚,却听不清楚,道:“那个一定是青青了,人倒漂亮,可怜啊!” 他嘟喃着摇头,冷不提防刚才那个夹面毛的少女,突然在身后出现。手指戳在他背上。 他一惊同头:“又是你?” 少女的面上仍然有白粉,手一指道:“这儿还有一撮面毛呢一” 她的脸随即迎向秋生。 “这一次真的成了。”秋生只好在她脸上胡乱夹几下。 “走吧──”秋生赶走了那个少女,不由拿着粉线往少女的去向空夹几下。 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立时从他身后传来。 他同头望去,便着见婷婷一脸娇笑的站在那里。 秋生不能不承认婷婷实在漂亮,却以为她是怡红院的妓女青青,更觉得可怜。不由叹一口气。 婷婷应声看看他:“很辛苦啊?” “只是有些难过。”秋生不觉玩弄着手中粉线。 婷婷一望秋生双手,好言相劝,道:“工作无分贵贱,为了生活,没有人会笑的。” 她是以为秋生在为自己替少女夹面毛难过。 秋生却是以为婷婷在诉说她做妓女生涯,有些意外:“你晓得这样想便好了。” 婷婷目光落在胭脂水粉上:“你姑姑方才:“ 秋生抢着说:“她说过了。你喜欢什么,随便拿好了。” 接将一盒盒胭脂水粉,画眉用的柳枝拿到婷婷面前,在柜抬上排开,都是最好的东西。 婷婷看着奇怪,道:“原来有这庆多选泽的!” 秋生接问:“你很少外出的?” “是啊──”婷婷挑选着胭脂水粉,随口回答。 秋生又问:“看得很紧?” “是啊──”婷婷漫不经意的同答。 “坦心你出来不肯回去?” “也许吧——”婷婷仍然是漫不经意的说。 秋生叹了一口气,婷婷接问:“你没有到过我们那儿?” “我那有这个资格?” “怎么这样说。我们可不是那么势利的人。” “你们那儿地方很大啊?” “很大。” “平日一定很多人进去的了?” “有时是。蓬年过节是最多的了。” 秋生有些疑惑,再问:“很多人找你的?” “每一个我都要见一面的。” “那你岂非忙得很?” “也没有办法啊——” 秋生又叹了一口氛:“多数是什么年纪?” 他在说到青楼的嫖客,婷婷却以为他在问来家里的亲戚,接应“老到七八十岁的也有。” 秋生脱口一声:“那些老不死──” “什么?”婷婷一怔。 秋生心里替她难过,也不想再说下去,接问:“挑好了?” “我要这个::这个::“婷婷手指说着。 “送的──” “还有这个::这个::“ “送的。全送的──”秋生很豪爽的道。 婷婷见他应得爽快,笑说:“你姑姑跟我说过了,一定送的。” 秋生一拍胸膛:“她不送我送。” “秋生*你在算计什么?”一个声音突然传来。 秋生同头,只见文才划手划脚e就像做贼的走过来。 婷婷一见文才,忍不住又笑了。 文才立时大晕其浪,接一声:“秋生不送我送。” 秋生奇怪的看着他,“你不是陪着师父去见任老爷吗?” “还说呢?我在一旁不停师父师父的叫,叫到口也累了,师父吃不消了才让我出来。” 婷婷听着又笑,文才接向婷婷道:“这么巧又在这儿遇上你,我还以为人花桃面,一次便没机会再见。” 婷婷笑得弯了腰。 秋生看了看文才,道:“人面桃花啊,胡说八道!是了。”他按着压低了嗓子:“你什么时候到过那种地方?” 文才愕然:“那种地方?” 秋生偷眼一望婷婷,手暗中指向怡红院:“那种地方啊一” 文才那有空看秋生的手指,以为秋生在说茶楼,所以应:“很多时都跟师父去的。” “什么?”秋生大吃一惊。 文才也不理台他,转问婷婷:“是了,任小姐,你还看中了什么?” 秋生一愕:“任小姐?” “你以为她是什么人,她是任老爷的千金呢?”文才冷眼着着秋生。 秋生冲口而出:“怎么她不是怡红院的那个青青?” 文才听说当场怔住。 婷婷奇怪的一看秋生:“什么怡红院?” “不就是对面那间妓院吗?”文才口快快的应了一声。 秋生要阻止,如何来得及。 婷婷一张俏脸立时差红起来,盯着秋生,哼了一声,转身便走。 文才秋生脱口急叫:“任小姐──” 婷婷头也不同,自顾前行。 秋生想追又停下,盯著文才:“这一次要给你害死了。” 文才亦埋怨:“我给你害死才对,她对我原是印象不错的。” 秋生突然省起来,“不怕,还有机会解释。” 他是想起了三日后的迁葬。 酉时将近。 褚币纸钱晚风中墓地上飞舞。 九叔绕着任老太爷的坟墓转来转去,不住的右望右望,摇头又摇头。 文才秋生站在香案一侧,眼睛却只顾看着站在任老爷身旁的婷婷。 任老爷奇怪的看着九叔,婷婷偏开脸,看也不看秋生文才两人。 九叔转过来,又转回去,任老爷再也忍不住走前去,文才秋生看见有机会会可乘,立即移步向婷婷走去。 “九叔,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路?”任老爷来到九叔面前,随即问。 九叔摇头:“不对路是不对路的了,不对路到那个地步可要等任老太爷的棺木出土才知道。” 九叔说着继续绕着坟墓走来走去。任老爷不知不觉跟在九叔后面。 文才秋生这时候,已经来到婷婷的身旁。 秋生也不怕难为情,先来一声说:“任小姐──” 婷婷“哼”的将脸偏开。 文才随即帮上口:“他今天纡尊降贵,是特别负荆请罪来的。” “哦?他很尊贵啊!”婷婷冷笑。 文才知道又说错了话,秋生更只有垂头丧气的份儿。 “我三岁没了爹,七岁没了娘,年纪小小便要跟姑姑到宝香斋干活。”秋生叹着气:“这当然没有多大见识,才有那样的误会。” 婷婷听着悠然生出怜悯之心,一想却还是瞪了秋生一眼:“你是说我的样子看来像妓女了?” 秋生慌忙摇手,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 文才插口:“以我的分析,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。” 婷婷随即偏开脸。 秋生瞪了文才一眼:“你少说一句成不成?” “那全都让你说话了,我岂不是很吃亏。” 秋生也不再管他,追上前,文才也不慢,快要追上婷婷,突然一个人从旁跃出来,伸手拦着他们的去路:“什么事?” 那个人的个子也算高大,看来也很神气,可是一说话,便令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。 只因为他的语声跟他的身材相貌完全不调合,油腔滑嘴的,声音还带着一点娘娘腔。 婷婷一看那个人,再看秋生文才,摇摇手:“只是一些误食。” 她是不想文才秋生惹麻烦,文才却那里知道好歹,不领好意。反而神气的瞪着那个人:“这跟你没有关系。” 那个人应声:“我是她表哥。” “我还以为是什么?原来是表哥,十个表哥九个唉啃,管他的,上──”文牙接把手一挥.。 秋生立时配合文才的行动,一齐上前去。 那个人伸手再拦住:“唉──” 文才秋生亦齐“唉”一声。 那个人接问:“你们可如道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,拉进衙门会有什么后果?” 文才秋生对望一眼,文才随即一声冷笑:“拿官府来吓我们了。” 秋生立时含意,眼瞄向天一翻:“你可如这儿的捕头跟我们是什么关系?” 那个人一怔:“你说吧?” 秋生把胸膛一挺道:“我们三岁玩泥沙……” 文才马上接上口:“四岁桃园结义发誓打天下。” 婷婷听着忍不住笑了:“原来你们三个只是三四岁玩在一起的,难怪到现在见面也不相识。” 那个人同时大喝一声:“我就是这儿的捕头武时威。” 文才秋生齐皆被吓一跳。 一阵吵杂声即时传来,秋生口头看一眼:“棺材出土了。” 两人偷眼看看武时威,嗫着脚走开,武时威看着他们冷笑一声,转向婷婷,又换回一脸亲切的笑容。 文才立即推秋生一把:“那还呆在这里,过去啊!” 婷婷没有理会他,移步向棺材那边走去。 坟墓周围的泥土这时候已被挖开,露出了棺材,赫然是直放,也光洁如新。 秋生一见,脱口一声道:“这具棺材可真不简单,埋在泥土里十年仍然这样光洁。” 文才摸着脑袋:“却是直放。” 任老爷听着洋洋得意的一看九叔,在他的心中,文才秋生看不出,做师父的也应该好不到那儿去。他接问:“九叔,你看怎棣?” 九叔吁一口气:“到现在我才放心,老太爷所葬的乃是一个怪穴,叫做蜻蜓点水。” 任老爷一怔,点点头,眼中已没有轻视之意。 九叔笑接:“葬这个穴不能够平葬,一定要法葬。” 秋生插口问了一句话:“什么叫做法葬?” 九叔手一指:“就是这样直放进墓穴,事实道个穴可用的丁方不到五尺,根本不能够平葬。” 文才亦插口:“地面这么大,肯掘,五十尺也有。” “不懂便不要胡说八道。”九叔沉下脸。 任老爷目光一转:“那个风水先生说,这个穴若是葬得好,寅时葬卯时发,财丁兴旺。” “不错啊!”九叔点头。 “那就奇怪了,近这十年来我们任家生意越做越艰难,人丁也越来越单薄,我娶一个填房没一个,怎样也只得婷婷一个女儿。”任老爷欺着气。 九叔摇头:“葬得不好之故。” “不是头上脚下直葬吗?依足那个风水先生的吩咐了。” 九叔沉吟着道,“恕我大胆问一句,老太爷跟那个风水先生,是不是有些过不去?” 任老爷考虑了一会才说出来:“这块墓地原是那个风水先生的,先父如道是好穴,钱之外,多少用一些威吓的手段。” “这就难怪他说一些不说一些了,你看,坟墓全用水泥石屎密封。”九叔伸脚踢开地上的一块砖头:“葬在这个穴,棺材头部最低限度也要有一尺露出地面。” “那岂非风吹雨打?”任老爷怀疑的道。 “蜻蜓点水,没有水,点什么,发什么?风水先生骗你,十年二十年,真的不错。” 任老爷一想再想,长叹一声。 九叔笑接:“幸好十年,你现在还年轻,可以由头做起,重新努力。” 任老爷立时一阵兴奋。 件工这时候已经将棺盖的钉子翘走,一声:“九叔。可以了。” 九叔点头,向任老爷道:“我们上前去看看老太爷。” 任老爷嘟哺一声:“十年多,该全化了。” “希望就是。”九叔沉着声。 棺盖移开,众人目光及处,不由一声惊呼。 老太爷仍然直立在棺材内,清楚看见年约三十,面色青自,眉宇轻盛,皮肉干扁,一见风,便微微胀起来。 尸体外露于衣袖外面的十指亦微微伸直,指甲并没有增长。与常人无异。 任老爷脱口一声:“爹──”连忙跪下去。 文才看着尸体,又看着任老爷:“有这回事,看样子换过来差不多。” 武时威亦不觉插口:“是啊。这样年轻。” 秋生亦插口:“你现在死掉,十年后不变,开棺看看还不是这样子。” 武时威立时目光一亮:“你好大的胆子,这样跟我说话。” 秋生缩回去,武时威转望尸体,不觉嘟喃道:“这块墓地可真不错,有天我百年归老,葬在这地方──” 婷婷正好在旁听着。闷哼了一声。 武时威这才察觉,难免有些儿尴尬。 任老爷即时回头喝一声:“婷婷,远有你们──还不跪下?” 婷婷还有那些随来的婢仆获得吩咐,连忙着下来。 “爹!这样惊动你老人家,实在不孝。”任老爷跟着叩了三个头。 文才忍不住又一声道:“他听不到的了。” “文才──”九叔喝住。 “我是说事实。”文才嘟喃着。 任老爷叩过头,忍不住问九成:“九叔,怎会这样的?” “这样子密封,棺材又是上好的料子,要化?难了!” “这个穴──” “可一不可再,没用的了。” “那便要麻烦九叔你替我再觅过一块上好的山地再葬家父的了。” 九叔看看任老爷,沉着声音:“以我着,倒不如就这样烧掉。” “不成!”任老爷立即反对:“任家虽然家道中落,还末至于连买山地的钱也没有。” “我只是怕老大爷的尸体起变化。”九叔的语声更低沉。 “那更要赶快丢寻找。” “你还是不明白。”九叔摇头。 “我明白你是一番好意替我省钱,只是人死入土为安,连这一点也做不到,做儿孙的如何过意得去?”任老爷语声一顿,转向其他人,“你们说是不是?” 众人当然点头称是。 “好吧──”九叔无可奈何的:“老太爷暂时便存放在我那儿,明天一早我便替老太爷找一块好山地,早日下葬,待他安息。” 任老爷这才露出微笑。 “文才秋生──”九叔一声吩咐,走到香案前。 文才秋生左右齐上,将福金铺成两行。 “起棺──”九叔接喝一声。 一切弄妥已经是黄昏,所有人都已离开,只剩下文才秋生两人。 他们仍然有工作未了,文才将纸钱烧着一把一把撤上半天,秋生则捧着一大把线香,三炷三炷的插在墓穴的周围。 文才一面撒一面嘟哺:“这个任老爷也算孝顺的了,这批金银衣纸烧下去。老太爷在下面真够威风的。” 秋生接一句,说道:“最要紧是生前孝顺。” “听说任老爷生前也是很孝顺的。” “什么任老爷生前,应该说是任老爷在老太爷生前。” “你明白我的意思便成。”文才将最后一堆福金烧罢,拍拍双手站起来:“总算烧完了。” 秋生这时候亦已将香在墓穴旁边插遍一圈,应一声:“我也成了。” 文才随即叫起来:“秋生,你这是怎样插的?” 秋生回过头去:“你在说什么?” 文才手指着插在墓穴旁边的香,道:“你看,三炷点一炷,偷懒也不是这样。” 插在墓穴旁边那些香,果然三柱中两住长长便熄去,只有一柱烧到短短的一截。 “怎会这样?”秋生奇怪:“我插下丢的时候,柱柱都是烧着的,你看。” 他接将里下来的香举起,果然一柱都是燃烧着。 文才说:“这就真的事有蹊跷了。” “师父说过这些香是插来预卜吉凶的,烧成这样子,一定要跟他说。” “这如何说得清楚,拿回去给他看好了。”文才拔起了其中三柱香,一转身。马上被秋生手中的香灼了,大叫起来:“你这是存心要我的命。” “插剩这些。” “丢掉算了。”文才一面前行。 秋生左看右看,顺手将香往旁边的坟墓前插下:“便宜你好了。” “谢谢──”一个幽幽的声音自坟墓内晌起来。 秋生似乎听到,又似乎没有听到,不由自主的一望,总算留意到墓碑上的字。 “张小玉。享年十九岁,这么年轻啊。”秋生摇摇头:“真可惜!” “用不着可惜。”那个幽幽的声音又传来。 这一次秋生听清楚了。左右一看,并无发现,越想越心寒,打一个寒禁,急忙拖著文才离开。 夜色这时候已降临。 苍茫夜色中,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出现在张小玉的坟墓前面。由无到有。 道样子出现的,当然不会是人。 一入夜,义庄的气氛,便变得阴森起来,到底是停尸的地方,停放了那么多具棺材。 任老太爷的棺材也就停放在堂中,供桌上放着祭品,还有香烛等物。 九叔也就坐在一侧桌旁,灯光下细看秋生拿回来的三炷香,长叹一声:“烧成这样子,就是催命香,十天之内。只怕必有死伤。” 秋生连随问:“是任老爷家里?” “难道是这儿?”九叔没好声气的回答。 文才那边正在偷吃祭品烧肉,听得说应一声:“既然与我们无关,管他死人塌屋。” 秋生却坦心的问:“那任老爷的女儿会不会受影咱?” 文才口快快的接一声:“那少得她的份儿。”然后才省起在说着婷婷,连随走到九叔面前:师父,不管怎棣你也要想想办法。““早在想了,否则也不会将棺材弄到这儿来。” “这具棺材难道有什么不妥?”文才奇怪地问。 “不妥的是那条尸。” 文才抓抓头:“说到那条尸又真的很奇怪!” 秋生接上口:“是啊!葬了十年多,还是活生生的。” 文才看看它们,走过去揭棺材盖。 九叔说:“所以说凡事都要听其自然,不要强来,好好的一块蜻蜓点水福地便这样浪贵了。” “那个风水先生也真的恶毒,钱收了,还要指引一条黑路。”秋生大摇其头。 文才即时大叫:“你们看──” 九叔秋生回头,只见文才已然将棺盖移开。 文才接道囔:“尸体好像发了福,胖了。” 九叔面色一变,一个箭步走近前去,探头一望。只见尸体的肌肤果然变得更丰满,而且多了层光泽,十根指头的指甲竟然长了三寸,眉宇也疚得更深。 秋生看得真切,一声:“我说,好像冤屈了很多。” 九叔入耳惊心,急喝:“抉将棺盖移回去,快──” 文才秋生被喝得跳起来,急忙将棺材盖移回。 九叔转身便跑,拉开旁边通往家中的门,走进去。 门“碰”地关上,文才秋生面面相觑。为之愕然。 “看他的恶样子。”文才摇头。 “好像吃了火药。” 一阵“唧唧”的叫鸡声即时仰来。 秋生听着奇怪:“师父在干什么?” “好像就是叫鸡了。” 语声甫落,叫鸡声已停下来,门再开,九叔双手捧着一头雄鸡进入,在供桌前一阵摆弄,口中念念有词。秋生文才一旁探头探脑。 九叔一阵把弄之后,将鸡送到文才面前:“捧着──” 文才手忙脚乱的捧住。 九叔接着拿起供桌上放着的利刀,一阵舞动,刀光闪闪。猛喝一声:“碗。” 秋生双手捧着一个大碗连忙迎上,碗中盛着半碗墨汁。 九叔剑指接将符画在刀上,再喝一声:“疾──”一手将鸡头拿起,反手一刀将鸡颈子割断。 鸡血滴进碗中。 九叔双手往桌面一挥。以鸡头在一张黄纸上画了一道血符。 文才目光一落,突然一声:“怎么鸡血是黑色的7” 秋生一看:“鸡血混墨汁,近墨者黑,不是黑色是什么色?” 文才立即反驳:“鸡血可是朱红色,近朱者赤,应该是赤红色才对。” 九叔没有理会他们,将血符烧着,放进碗中,一股火焰马上从碗中冒起来。 九叔接将一个墨斗放在桌上。 文才一见又囔:“什么东西?” “墨斗啊,大惊小怪!”秋生接上口道。 九成紧接将碗中墨汁鸡血倒进墨斗里面。 秋生目光一转道:“师父要拿墨斗弹什么地方?这屋子四平八稳,没有什么不妥。” 文才接问:“是啊,哪儿不妥?” “棺材──”九叔沉声一喝。 文才目光落在棺材上:“棺材都是这样子的了,师父打算要怎样加以改造?” “不妥的其实是棺中的尸体。” “看来很好啊。” “变起来够你们害怕的。”九叔语声沉重。 “声什么?” “僵尸!”九叔语声更沉重。